李鸿章家族的老宅子康定东路87弄
【报纸名称】淮北晨刊
【出版日期】2010.11.29
【版次】第15版:十五版
【入库时间】20121120
【全文】
去张爱玲家的老宅,心里,设了一个仪式。朝房子走去,比如朝张爱玲走去:台阶,水泥门柱,楼梯设在客厅的中间。客厅是暗的,好像电影院,有旧梦里邀出来的板滞,晴好的天气里,也要点了灯才能看报纸的。
印象里,张爱玲的父亲总是待在二楼的。上楼,楼梯的木板发出年代久远的吱咯声。它果然是有记忆的。
这桩房子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。
民国总理的女儿做了李鸿章外孙的填房。
父亲再婚以后,搬来这里住,张爱玲便开始便秘。
每次灌肠,如临大敌。神情也萎顿,目光板滞,喜怒无常,拒绝别人,亦拒绝自己。又正好是女孩子的青春期和反叛期,行为举止充满了乖张和怪异。
因为住校,张爱玲和继母也还敷衍得过去。况且还有父亲在中间作斡旋。但恋父情结的病毒如同波德莱尔的恶之花,在那里静静地生长着。只有鱼死网破。
该发生的,总要发生。
1938年,和继母的口角,演变成了一场个人命运的颠覆。
她万是想不到父亲会打她。从来没有的。父亲一直宠爱她的,即使有了继母,也尽力偏袒着她。张爱玲觉得父亲打她,就是在她和继母之间作了一个情感的选择。
她歇斯底里地哭将起来,并且口口声声说要报官。
父亲自然也是怒不可遏。一时间,他在女儿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前妻,那种样子的倔强。
父亲把张爱玲关在一楼的一间屋子里。
张家的老房子,原本有一个很大的花园,里面种了许多的树木和花草。寂寥的夜里,草木纠缠在一起,在暗的地方生发出一片无可明状的模糊和暧昧。好像狐仙居住的场所,天一亮就不见了。关张爱玲的屋子,离马路很远,她曾经大喊大叫,疯了一般地大哭,想引起外面巡警的注意,然而枉然。
终日里,张爱玲计算着逃跑。不大喜欢运动的人,竟然练起身体,也许觉得逃跑是需要体力的。
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,张爱玲闪出了自家的铁门,揣了一颗忐忑的心,坐上黄包车,逃去了母亲那里。彻底颠覆了自己的命运。
旧家的结束,是一个界碑,是张爱玲创作的前身。
从此以后,张爱玲不断地咀嚼和涂抹着这个前身,并且成就了一段海上文学的传奇。
张爱玲居住过的房子以及街道,因张爱玲创作的特质,均是分析、理解其人生与作品的主要的物理空间。而康定路上的老宅,对研究和分析张爱玲,更是具有特殊的意义。这个旧的家,是张爱玲一辈子的梦魇,是她创作的无法绕过的一个情结,电影《滚滚红尘》的一个片断很具有象征意义。关女主人公的房间里涂满了文字。旧家是张爱玲文字的原乡。比如被父亲关的这一节,张爱玲就涂抹了许多次。
散文《私语》,小说《半生缘》、《创世纪》、《心经》、《茉莉香片》,一直到七十年代写的小说《同学少年都不贱》等,都是对自己身世的挪用和复制。
恋父情结,不能升华,就只能转移和宣泄。张爱玲的方式是书写。
那次家庭事件以后,张爱玲被驱逐出了有父亲存在具体的生活场景,父亲、继母和自己,三个人的竞争里,张爱玲是失败者,在情感上,她穷途末路。恋父是她的死,她离开,比如是失恋,疼得不得了。残酷的荒凉的人性,对生活和命运无所作为的疏离感,使得张爱玲只好通过书写来弥补自己,弥补父亲的缺席。
女性的比较典型恋父的模式是:朦胧隐晦的暗示到实际行为,从纯粹的倾慕依赖,到以性来颠覆父权,这其间充满了无限复杂深厚难测的层次。
张爱玲的情爱历程和作品亦是如此。她无可救药地爱上汉奸胡兰成,也就是再一次跌入恋父情结的泥坑。她的缺乏父爱的心灵需要胡兰成这样上了年纪的男人来慰藉。